金屬與馬克杯的瓷緣合奏出沒有章法的敲擊聲。叮叮叮當,當叮當叮。
就好象我現在的心情,沒有節奏,卻很想表達些什麼。
明明就像經年累月的拼圖游戲,不管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有多少,持之以恒,總是能逐一撿拾回來,砌成原來完整的樣貌。總會到那一刻的。
然而我還是很激動。
因為我發現,記憶的拼圖不是死的。
記憶是逐漸累加,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于是碎片一直拼湊不完。
一邊要努力回憶起舊的部份,一邊,又要把握正漸漸成為我生命的那一部份。
屬于他的拼圖,卻是我所看過,最簡單,最沒有修飾,最直接了當的。
玩過拼圖的人都知道,複雜的圖形反而容易掌握,因為每一塊都那麼特異,很
快就能知曉它應放置的坐標。
但越是簡單的圖形,例如蔚藍的天空、茵茵綠地,卻往往是最難拼成的。
因為每一片都太樸直,太單純,許久都不會明白上一塊跟下一塊之間的關系。
還有跟自己的聯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補充氧氣,勇氣。
還有醇厚的咖啡香。
然後我要說一個故事。
一本書至少要有一個故事鑲在里頭,如果想要暢銷,那個故事最好是關于愛情。
告訴人們什麼叫愛情、如何去愛、怎麼被愛,或是正經八百地定義什麼才叫真正的幸福、靠山會倒靠人會老幸福還是靠自己最好等。
但我不確定這個故事什麼時候開始。如果你期待手中緊緊握著的,是一本愛情小說的話。
我不知道,但我並不惶恐。
或許直到這本書的最後一頁,故事才會開始,但那已經是一種奢求。
或許故事永遠不會發芽。
只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在事情的一開始就意會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是什麼。
而我只有在真正了解自己之後,才能體會自己所追尋的幸福長得什麼模樣。
但在知道曾將自己溫柔包圍住的東西後,我可能,再也找不到那片拼圖了。
幸運的,故事的起點很有趣。
因為這個起點是個有趣的人,阿不思。
阿不思,是我生平認識的第一個拉子的綽號,取自哈利波特里魔法學校的校長之名。至于她為什麼要自暴自棄、拿一個垂垂老矣的白胡子死老頭當作自己的綽號,她從來沒說,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問。
阿不思留了一頭帥氣到不行的短發,是我在咖啡店的工作伙伴,也是早我半年進店打工的前輩,在這之前她在台中頂頂有名的歐舍待過很長一段時間。阿不思常常叫我小妹,卻不讓我叫她大姊,她說被叫大姐很惡心,叫她阿不思就可以了。
我們打工的這間咖啡店位于清華大學對面夜市巷子底,有個浪漫的名字,叫”等一個人”。因為實在太浪漫了,所以當時才剛剛升高三的我才會在暑假害羞地進了”等一個人”,遞上我幾乎空白、只有姓名跟家里電話號碼的履曆表。
身為前輩的阿不思有個特異功能,只要是咖啡,價目表上有的或沒有的,甚至是客人開玩笑信口胡謅的,阿不思都能神色自若地將咖啡調出來。這點許多老客戶、鄰近清華大學、交通大學、光複中學的學生都再清楚不過,所以阿不思常常得面臨無聊人士的突擊考試。
記得上個月,晚上七點。
“小姐我我要一杯華山論劍之黯然銷魂特調咖啡。”一個高中男生在櫃台前囁嚅說道,臉上都是尷尬的斜線與汗水。
長沙發座位上的五、六個顯然是同黨的高中生們轟然大笑、笑得前俯後仰,我也阿不思的身旁笑岔了氣。
阿不思面不改色地看著這位大概是猜拳猜輸的高中生,慢慢開口:”要幾分熟?”
那位被推派出來搗亂的高中男生表情很震驚,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華山論劍之黯然銷魂特調咖啡,你到底要幾分熟?要幾杯?”阿不思幾乎沒有表情,不愧是個冷面笑匠。
“我我要五分熟?六杯謝謝。”高中男生汗流浹背,不知如何是好。
後面的無聊同黨笑得更大聲了。
然而阿不思五分鍾後,便將六杯加了一大堆烤洋蔥的炭燒黑咖啡端到那群無聊高中生的桌上,那群高中生呆呆地看著阿不思。
“是洋蔥,我加了洋蔥。”阿不思冷冷地說完、頭也不回地回到櫃台,留下那六個高中生愕然的表情,然後又是一陣大爆笑。
然後是上上個禮拜日,下午兩點。
“小姐,我要一杯蘇門達臘麝香貓咖啡。”一個穿著深色西裝,抽著雪茄的肥肚子中年男子故意說道。
他是店里出了名的無聊客人,每個月都要來亂點一次,我們都私下叫它”亂點王”。不過亂點王這次點的蘇門答臘麝香貓咖啡可是真有其物,而且索費不貲。
老板娘曾經跟我提過,那種咖啡豆是位于蘇門答臘特產的一種”活生生的”、叫做”麝香貓”的貓在吃掉某種特殊咖啡豆後所排的糞便烘制而成,因為這種貓體內的腺體分泌物含有特殊香氣,所以烘培出的糞便有種濃郁的巧克力香,但麝香貓越來越稀有,因此它們的糞便可是全年全球產量不到一百磅的珍品,在日本食糞饕客的炒作之下,一杯竟要賣九百塊以上。
這麼稀有,我們這種小店當然沒有管道訂到貨,也壓根沒想過去訂。
“嘖,那種咖啡好貴啊,先生要是想喝有濃濃巧克力香的咖啡,點熱可可咖啡或巧克力脆片拿鐵就可以了,在這種冷冷的天氣里也是一級棒的享受喔。”
我有些窘迫,趕緊笑容滿面地推薦一杯只要五十塊錢的熱可可咖啡、或七十元的巧克力脆片拿鐵。
年輕的店老板娘自顧自坐在櫃台前的位子上,恍若無事地翻著她的壹周刊,沒有幫我解圍的意思。
“叫你們家的阿不思出來,我要喝蘇門答臘麝香貓咖啡!”亂點王嘿嘿嘿怪笑,搖晃著手中的鈔票,說:”老子有的是錢。”
我看著自以為幽默的亂點王歎息。
唉,誰都看得出來肚子贅了一圈肉的亂點王想泡阿不思,可惜他不曉得阿不思是個只喜歡女生的拉子,他一點機會都沒有。
終于阿不思拿著拖把出現了,冷冷問明了亂點王要的奢侈品後,轉身走進廚房,捧了正在吃面包的鎮店店貓”阿苦”出來,放在櫃台上。
“蘇門答臘要大便的話,大概還要三十分鍾,加上烘培也要三十分鍾,再加上沖泡十分鍾,總共是一小時又十分,先生你要等嗎?”阿不思指著店貓阿苦。
阿苦的嘴里還咬著法國面包,表情癡呆地抖抖屁股。
“阿不思妳少來這套,這只貓我也認識的,叫阿苦啊!”亂點王愣了一下。
阿不思捧著阿苦的肚子,望向坐在櫃台看雜志的老板娘。
“唉,阿苦死了,這只貓是我們新養的,叫蘇門答臘。”老板娘頭也不抬,淡淡說完繼續看她的八卦雜志。亂點王瞪大眼睛。
“蘇門答臘只是他的名字,他全名叫蘇門答臘·麝香。”我忍住笑意,一臉正經地說。
亂點王瞪著無辜被改了名字的阿苦,阿苦打了個臭臭的哈欠。
“一個小時又十分,等不等?”阿不思冷漠地看著亂點王。
最後亂點王點了杯巧克力脆片拿鐵外帶,就恨恨落荒而逃了。
我無法克制地在店里哈哈大笑,但阿不思跟老板娘則酷酷地繼續她們原本正在做的事,好象一切都沒發生過似,真是搞笑界的最佳拍檔。
不過,阿苦就比較倒黴了,他從此被改了名字,就叫蘇門答臘·麝香,簡稱蘇門答臘,好應付以後類似的胡鬧要求。
這個故事,就從這間有趣的”等一個人”咖啡店開始吧。
2000年,9月,那時我已經在店里試聘了一個暑假,進入高三下學期。
周傑倫剛剛發了他生平第一張同名專輯,沒沒無聞。
“阿不思妳好厲害,要是我根本就沒辦法應付那些無聊男子的無聊要求。”
我練習用手工打奶泡,這樣的奶泡比較溫和順口。
“小妹,只要妳待的夠久,妳也能夠調出世界上所有存在跟不存在的咖啡。”阿不思清洗著上面畫著史奴比的可愛瓷杯,事不關己地繼續說道:”至于能不能喝就不是妳的責任了,是那些無聊的人的事。”
“說的也是。”我又笑了起來,默背桌上英文課本里的第一課單字。手里的奶泡器繼續翻攪著。
開學一個星期了,我還在調適一面晚上打工一面准備考大學這種”讓同學聽起來很帥氣”的高中女生生活。
目前為止我自認這樣的生活很有規劃、朝氣蓬勃,不像一般高中生放學後必須去補習班繼續上學時沒打完的瞌睡、傳還沒傳完的悄悄話紙條,或是去煙霧彌漫的網咖跟虛擬世界里的怪物搶奪霹靂無敵大寶劍或根本不能用的金幣等等。
在香香的咖啡店打工,可以學到調煮咖啡的各種知識和品味,跟冷面笑匠阿不思共事,向深不可測的幽默年輕老板娘學習她自己發明的人生哲學,這才是健康的課後生涯。偶而有同學來店里捧場,我也可以穿著白色的圍裙,像個小公主端出自己沖調的咖啡、跟淋上心型焦糖的熱松餅放在他們眼前,有種”看吧,我就是比妳們還要獨立喔!”的虛榮感。
“對了,妳不去補習卻來這里打工,妳家里都不會罵嗎?”
阿不思將所有的杯子都清洗完畢,快十點半了,店也快打烊了。
“不會呀,雖然我爸反對,不過我已經跟我媽講好了,如果我的月考全校排名沒有退步的話,我就可以在這里賺零用錢不必去無聊的補習班啰。補習班好無聊,去補習班還不是在傳紙條,不然就是一些自以為很帥的臭男生想跟女生”做朋友”,真的是小說看太多。”我說,故意將”做朋友”加重語氣。
高中女生討厭男生,天經地義。
唯有他例外。
“那妳回去以後,洗個澡,多讀一點書再睡覺吧。”阿不思。
“超酷的阿不思怎麼會比我自己還擔心學校功課?”我吐舌。
“我可不想過兩個月後,還要重新訓練新伙伴。”阿不思酷酷地笑道。
阿不思將最後一個瓷杯收拾好,看著牆上的鍾,十點二十五分。
還有五分鍾打烊。
但是今天,一整天,老板娘的”老板娘每日分享”特調咖啡一杯都沒賣出去。
所以,老板娘還在等一個人。
店里已沒有客人,老板娘獨自坐在柚木小圓桌旁,赤著腳盤坐在白色的絨布沙發椅上看書。
小圓桌上,只有兩只乾淨的空咖啡杯。
“還有五分鍾。”阿不思將白色圍裙脫掉折好,點了只煙。
只有在快下班、店里沒客人的時候,阿不思才會抽上一根煙。
她總是若有所思等著鐵門拉下,然後去找她還在念大學的女友吃宵夜。
“他一定會來的。”我說,趴在櫃台上喝著剛剛打好的奶泡。
老板娘抬頭,看著我笑笑。她也知道的。
那個人不管白天工作多麼忙碌,晚上如何狂風暴雨,就算新竹突然刮起龍卷風、下雪、落下冰雹,他也會盡一切可能趕到,喝她親手調制的、一天只與一個人分享的、口味永遠不確定的單品咖啡。然後與她聊聊。
雖然那個人從未出現過。
因為老板娘的故事,同樣尚未開始。
“那幾片乳酪蛋糕,你們誰把它帶回家吃吧,不然太可惜了。”
老板娘指著透明櫃台里賣剩的小蛋糕,常有的事。
“我減肥。”阿不思舉手,將煙熄掉,轉身准備將鐵門拉下。
所以我就高高興興將新鮮的乳酪蛋糕用紙盒裝好,打算帶回去讓累了一天的老爸老媽當宵夜,他們一定會很開心恰恰好生了個懂事的女兒恰恰好在咖啡店里打工。
回家時,我騎著單車,停在對面就是清華大學的紅綠燈前。
清大夜市前的紅綠燈很有名,因為這些大學生、研究生、甚至教授與講師,都把高高懸在光複路上的天橋當作空氣,將交通警察的指揮跟哨子嗶嗶聲當作闖紅燈的參考,個個見縫插針跑過車水馬龍的大街。
我懷疑我上了大學後,是不是也會將交通安全守則忘得一乾二淨。
話又說回來,每天上班下班,都看著那些勇敢的大學生奮不顧身闖越馬路,他們嘻嘻笑笑的樣子是在補習班那種兢兢業業的荒謬氛圍里難以一見的。
上大學一定是種近乎魔法的生命過程,會讓死氣沉沉的高中生脫胎換骨。
像我這樣的陽光女孩有權力決定要不要穿裙子上學,男生也不再只是會打籃球跟打電動。
隔了一條街,還有三百三十一天,然後前方就是大學生活。
我很向往,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因此,雖然我幾乎每天都會往咖啡店報到、提早學習獨立與體驗人生,但我每天總是溫書、做參考書上的練習題到兩點多才睡覺。
四個多鍾頭後,六點五十起床,睡眼惺忪地晃到竹女參加數不盡的晨間小考,游魂一樣寫完考卷。不過我的成績跟隔了一條街又三百三十一天的大學,顯然還有一段尚待努力的距離。
綠燈了。
我一邊在腦海里練習英文作文,今晚的題目是”IfIwereapresident”,于是我胡亂想著我要如何改造台灣,一邊往家的方向騎車前進。
腳踏車在坑坑洞洞的馬路上登登登登搖晃,我小心翼翼保持平衡,免得掛在把手上塑料袋里的幾片乳酪蛋糕摔在地上。
又稱”風城”的新竹,入夜,風格外的大。
光複路部份路段是些微下坡,夜風迎面而來,我的雙腳居然有些吃力,幾乎要倒退騎了,原本充滿英文成語的大腦漸漸無法思考,索性哼起張學友的”想和妳再去吹吹風”應景應景。
我奮力踩著踏板,老舊的腳踏車爬過一個又一個的路口,回到位于市中心圓環旁的家里時已經十一點,我也香汗淋漓。
我想過不久我就會鍛煉出一雙堅忍不拔的蘿蔔腿。
撐開拉到一半的鐵門,家里的空氣一直飄著淡淡的檀香。
小客廳的電視上演著亂七八糟的叩應節目,爸媽那年紀最喜歡看的政治肥皂劇。
“爸,老板娘今天又請客喔!”我將蛋糕放在桌上。
“哇,這很貴呴?”老爸掀開紙盒說道。
“對呀,賺到了。”我背著書包蹦蹦跳跳上樓。
“哥哥在洗澡!妳先去念書,他洗完了會去叫妳!”爸在樓梯口大聲說道。
爸爸一輩子都在開車。
年輕時開過怪手、起重機、推土機,後來結婚後存了點錢,就買了台裕隆牌小速利開起出租車來;生下我之後幾年,那台小速利被超速的卡車撞出一個大凹洞,逃過一命的老爸索性賣掉幾乎報廢的出租車、跑去開一路跟二路公車。
“好象沒聽說過開公車會被撞死的。”他這麼解釋,一開又是好幾年。
“哥很煩耶,那麼晚了才洗!”我經過浴室外面時故意大聲喊道。
我討厭念書的時候全身臭摸摸的,會讓我精神無法集中。
浴室的門微微打開,縫里露出一顆濕答答的大腦袋
“臭死了~什麼東西擋在門口那麼臭啊~~”然後又縮了進去。
我真想一腳朝這顆大腦袋踢下去。
我只有一個哥哥,沒有姊姊妹妹或弟弟。
聽說當哥哥的都很會照顧妹妹、保護妹妹,但這只是不切實際的謠傳。
我家的這位二十歲笨蛋男生只會欺負我,跟我搶浴室、爭馬桶、趁我在洗澡時在門外發出尖尖細細又牽絲的聲音裝鬼嚇我,甚至跟瓜分我一半的房間長達十七年。
這個心智年齡不夠資格二十歲的男生叫做李豐名,目前正在中華大學念建築系大三,立志將來要當建築師。但他的可愛小妹我估計以他用功的程度、扣掉排在他書櫃上的漫畫長度、然後再乘上他貧弱的智商,這位叫李豐名的志氣青年多半只能當個苦力工頭之類的。
將書包掛在衣架上,拿出數學參考書一題一題按部就班解決排列組合的問題。
我的數學在班上可說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還沒洗澡的我有些難以集中精神,加上許多排列組合的題目個個充滿可惡的陷阱跟不明確的題意,十分鍾內我一連錯了五題。
“真怪耶,什麼七個女生八個男生坐在一個圓桌上吃年夜飯,但瑪麗跟約翰兩個人彼此在生氣所以不能做在一起,而彼德跟湯姆兩人感情很好一定要坐在一塊,請問這十五個人有幾種坐法?”我杵著下巴,有些不甘不願。
這種問題真的很奇怪,不知道是哪個沒社會知識的數學家惡作劇發明的。
既然瑪麗跟約翰彼此生厭不坐在一起、彼德跟湯姆非坐在一起不可,那麼其它十一個人難道誰跟誰坐就會都沒關系嗎?
就算某甲不討厭某乙,不見得某甲就願意坐在某乙身旁,也或許某甲心底偷偷喜歡著某丙,所以盡其所能要坐到某丙身邊啊!
更可能的是,十五個人圍成圓桌坐在一塊吃東西,或許大家都是貪吃鬼,都以想辦法坐在離自己最喜歡的菜最近的位置為優先考量,所以題目里應該詳加規定菜色的內容跟個人的喜好供解題者參考才是,不然一昧瞎猜也不是辦法。
不管多少個人圍成一個圓桌,不論是吃東西或是純聊天,都有一定的規則跟潛藏的人際關系埋在底下,所以問題的答案其實限制重重,純解題實在窮極無聊。
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誰跟誰坐在一起,其實早就在問題形成之前就已經注定好了不是嗎?什麼事情都是這樣,所有的答案都在問題形成前,就已經清楚刻在每個人的腦海里。
“所以,這種問題實在非常無聊,對人生一點加分的能力都沒有。”
但我清楚我繼續抱持這種”務實”的想法的話,我沒有一題能解得出來,于是認份地翻開下一頁,嘗試解出下一個沒有社會常識的題目。
然後哥哥頭頂著浴巾開門進來。
“臭死人了,快去洗澡。”哥哥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起吹風機嗡嗡嗡吹頭發。
“等一下,我解完這一題再去。”我咬著筆杆,鉛筆末的橡皮擦被我咬歪了。
身為班上數學神童的我可不能倒在排列組合的狙擊下。
我家很小,于是我跟哥哥從小就擠在一個房間,本來以為哥哥上大學後我就可以擁有一間完全屬于自己的小天地。
不料哥哥考上了同樣位于新竹的中華大學,為了省錢跟欺負我,哥哥沒有搬出去租屋,還是一如往常窩在家里,將他沒有藥救的幼稚繼續傳染給我。
現在我那笨蛋哥哥正赤著上身打哈欠,拿著吹風機用熱氣嗡嗡翁攻擊我的後腦。
“你真的很無聊耶,難怪交不到女朋友。”我感覺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
“呵呵,交不到女朋友還輪不到我。”哥哥笑的很白癡。
“是嗎?怎麼有人大學念了兩年,結果交不到半個女朋友?”我吐槽。
雖然我知道哥哥忙打工跟瘋社團,沒機會認識瞎了眼兼沒有品味的女生。
“親愛的小妹,如果我真的要追女生,唉,什麼系花校花哪朵花不讓我手到擒來?只是配得上我的女孩還沒出現,現在身邊的笨女生都跟妳一樣不夠亮眼,叫哥哥我怎麼追得下手?”哥哥自戀地說。
“我拭目以待。”我說,將頭發撥正,繼續解著”雞兔同籠”的生態危機問題。
哥哥沾了一點發膠抹在頭上,然後將頭發搓成一個難看到連雞都想逃跑的雞窩,站在半身鏡前自以為是的怪笑。
看來大學不只制造出一張張笑臉,還制造出無懈可擊的笨蛋。
“說到交不到女朋友,嘿嘿,我今天在社團活動時聽到一個超好笑的真人真事,說給妳聽。”哥哥對著鏡子說。每天晚上哥哥都會說一兩件上學的新鮮事。
“有一種東西,叫做數學,數學需要專心致志。”我正經地說。
其實我對哥哥口中任何有關大學的事都很有興趣,好象身入其境,提早念了向往的大學似的。
“那個清大,妳知道吧?”哥哥將吹風機的電線纏起來,躺在床上,
“知道啊,我就在清大夜市里打工,你耍白癡啊?”我說,心不在焉看著題目里的抽象又沒有虛假的雞跟兔。
“呵,今天我們一票人去清大,跟他們的溜冰社討論分配期中教學的學校。”哥說,踢著看著吊在床頭上的直排輪溜冰鞋。
“什麼是期中教學?”我轉頭。
“就是去“國中”啊高中啊推廣直排輪,哎,還不是要拍照片當作社團活動記錄,一年一度的社團評鑒時就可以當資料啊,方便申請經費咩豬頭。”哥的鼻子噴氣。
“繼續說。”我轉著筆。
“我們去他們的溜冰練習場一邊吃魯味一邊聊啊,本來很正經的,但他馬的竟然讓我遇到一個倒黴界的奇才,他叫什麼我已經忘記了,好象叫阿土?又好象叫阿杜?”哥哥陷入自言自語。
“不管他叫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事啊?”我提醒哥好好把話說完。
“呴,妳算數學不專心呴!”哥哥好象戳破了我的大秘密,不知在得意什麼。
“你真的很幼稚耶死大學生,請把那位倒黴界奇葩的豐功偉業講給我聽,不要故意吊我胃口,謝謝。”我偷看參考書上的解答,將解題方法默背下來。
“就叫他阿土吧,阿土他是清大溜冰社的,大三了,但以前沒看過他,今天他們大三的社長在介紹他們社員給我們認識時,場面超爆笑,害我真的把一顆鹵蛋從嘴里噴了出來。”哥哥的大腳輕輕踢著直排輪,一本正經模仿清大溜冰社社長的語氣,拍拍身旁的空氣,說:”這位是我們的新社員,叫阿土,他最大的特色就是他交往一年半的女友在去年這個時候,被一個女同性戀給追走了!至今單身,萬年誠征女友中!”然後不斷拍手誇張地大笑,缺氧到臉都紅了。
我聽了也覺得挺好笑。
一個堂堂男子漢被這樣介紹,這位叫阿土的可憐蟲大概顏面掃地了吧。
“然後我們就你一言我一句,問他是不是那里翹不起來啊、還是小時候那里被保齡球K到歪掉啊、還有人提供猛打第四台廣告專治舉而不堅堅而不久的建華中醫診所的電話給他,要他好好把那里舉起來,真的是超級爆笑!”哥哥好不容易停止住笑,說:”不過阿土先生只是搔搔頭不知如何是好,一點都不生氣,好象對這種場面已經免疫了,哈哈哈,真的是很有肚量的一個笨蛋啊!”
“說不定清大的社長只是開個玩笑吧?就算是真的,那個被拉子追走的女生也許也是個女同性戀,只是她本來不知道而已吧?”我忍不住說,哥哥猛搖頭。
“喔NO~我可不這麼認為,後來一個清大的丑女私下告訴我,說阿土是她念核子工程系的同班同學,阿土的糗事她可是一清二楚,阿土那個女友可是從他高三就開始交往了,後來阿土念很別口的清大工程與系統科學系,女的念交大管科,兩個學校根本就黏在一起,所以感情交往也應該理所當然的很順利啊,哈!妙就妙在這點,那個女生居然在上大學後被一個女同性戀給追走,害得那個阿土被這個大笑話給詛咒,每次出去聯誼、別人介紹他時,這個大笑話就會被重新翻出來提一次,提到阿土顏面神經都痲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又開始大笑。
我也笑了,雖然女朋友被拉子橫刀奪愛的阿土先生,實在是條不折不扣的喪氣蛋,應該掬一把同情淚而不是捧著肚子大笑。
但有個廣告說,能吻的時候就不要說話。我想,能笑的時候還是不要哭吧。
“阿土先生才大三吧,好可憐,我想他還要被笑兩年整?”我吃吃發笑。
“不只不只,不管阿土再怎麼努力改變形象,大學必修三學分:課業、社團、愛情,阿土他在愛情這一項已經注定拿零分了。”哥哥又開始大笑了。
“為什麼?”我不懂。
“阿土不只丟盡了臉,那個丑女還說,阿土的男子氣愾已經被這個大笑話給剝奪光光啰,妳想想,女友被女同性戀搶走,那代表阿土在命根子的表現上實在是很不man啊!所以阿土的自信心也是一路下滑,長期跌停板,跌到破底啰!”
哥哥打開床頭燈,隨手抽了一本漫畫,打開。
也沒錯,一個沒有自信的男生是沒辦法對喜歡的女生展開行動的。
況且也沒有女生會喜歡沒有自信的男生,那就像收留無家可歸兼愛流鼻涕的無助小弟弟。
“我只能說,大學里什麼人、什麼故事都有啊。”我說,將參考書闔上。
阿土先生,替你默哀一分鍾。
然後故事的鏡頭回到咖啡店。
或許是因為店名實在很浪漫的關系,所以容易吸引到個性浪漫、或容易讓人產生浪漫聯想的人。如果亂點王跟那群愛嬉鬧的高中生不算的話。
我喜歡的人就坐在距離我不到五步的地方。
等一個人咖啡店,晚上八點半,紫色的小木桌上,兩杯他點的拿鐵。
一杯給他自己,一杯給他女友。
他的名字叫澤于。
楊澤于。
“所以呢?”他女友。
“所以我這個周末要去高雄租稅杯,實在沒辦法陪你參加同學會,你也知道我去年差一點點就是最佳辯士了,今年的題目很有意思,我又是社長必須帶隊”
澤于慢條斯理地說。
他的女友兼我的情敵,卻一副不能諒解的神情,咖啡一口都沒喝。
我假裝在附近擦玻璃,其實是在偷聽他們的談話。
在二十六次的偷聽過程中,我也認識了澤于。
澤于是交大資科系三年級、辯論社的社長。
他什麼都大大的,除了那只扁扁、鏡片偏灰的眼鏡。
眼睛大大,手掌大大,穿著大大的十二號鞋子,身材大大、大到一百八十二公分,我惦起腳尖正好將頭放在他暖和的胸口,多麼的天生一對。
澤于偶而會到店里翻翻商業雜志消磨時光,或是捧著他的筆記型計算機打報告。
他一個人的時候喜歡坐在固定的角落,看固定的幾本雜志,點固定的肯亞咖啡。
只有在與他女友一齊來的時候,澤于才會點她最愛的拿鐵。大大的貼心。
每次他來的時候,我都無法掩飾我的魂不守舍,以及嘴角的歡愉,一整個晚上的心情都會很好很好。
雖然我只跟他說過一次話。
“真的很抱歉。”他連大大的眼睛都在委曲求全。
“我不管,你上個月就答應我要一起參加我的高中同學會,怎麼可以不守信用?”他女友噘著嘴。
哼,要是我就會讓他去。
辯論比賽可是聰明絕頂的人種的集散地啊,怎麼可以攔著才懷洋溢的他?
“抱歉,都是我不好,比賽後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你瞧,我一個辯論社社長都說不過你,輸的啞口無言,只有不停道歉的份”澤于一直說。
野蠻女友終于有點像樣的笑容。
唉,吵個架該有多好,雖然只是個高三生的我也不敢期待什麼。
反複擦著玻璃,看著玻璃上澤于的映影,我回憶起第一天看見澤于的情景。
跟所有浪漫小說的開頭一樣,那天,大雨天。
我第一天上班。
*************
叮咚~
一個高大身影站在門口,不慌不忙收著傘,即使他的褲管跟鞋子都已經濕透了。
“啊,好象金城武!”我心中暗道,觀察著我第一個顧客。
他走了過來,鞋子因為濕掉發出吱吱聲響,略微方形的臉龐加上碰到鼻頭的瀏海像極了金城武。靠在櫃台上,與我之間只有一個吻的距離。
“小姐,我要一杯肯亞。”他稍微愣了一下,然後微笑,就像熟客發現新店員那樣的笑。
“肯亞?”我用求救的眼神看著老板娘。
當時我還不知道肯亞居然是一種咖啡名,而不是非洲的不文之地。但阿不思三分鍾前出去銀行辦事,這下可麻煩了。
“之前的小姐剛剛出去,可要等一會。”老板娘慵懶地坐在櫃台前看書。
“那在肯亞之前,隨便給我一杯熱的東西吧。”他點點頭,改口。
他坐在身邊有個大玻璃的角落,不久從背包里拿出當時還很稀有的筆記型計算機。
“老板娘,我什麼都不會耶,你教教我吧?”我細聲問老板娘。
老板娘伸手,在我的耳朵上輕輕彈了一下。
“隨便給他一杯熱的東西就好啦?他剛剛不是說了嗎?”
老板娘似笑非笑,她一定沒看見我臉上的七條斜線。
于是我只好偷偷在櫃台後面,將一些名稱不明的咖啡豆丟進磨豆機里胡亂攪一攪,直接沖熱水後再用湯匙攪一攪,小心翼翼捧著味道很香但顏色不對的咖啡,走到他的身邊。
他看著我將熱咖啡放在他面前,嘴巴微微打開。
“你你忘記過濾了吧?”他笑的很可愛,但這一笑我可窘斃了。
咖啡渣渣有的悲傷地沉在馬克杯底,有的哀怨地浮在咖啡上。
“對不起對不起,今天是我第一次上班,什麼都還沒學會,所以”
我的耳根子在發燙,真想坐時光機回到一分鍾前。
“沒關系,但是可不可以給我一杯熱水或熱茶就好?”
他看著發出沉重怨念的咖啡笑道。
我當然趕緊點頭,匆匆將亂七八糟的怪東西捧回櫃台倒掉,熱了杯白開水給他。
老板娘偷偷在笑,真是的。
半小時後,救星阿不思終于回來了,他的桌上中也終于有杯像樣的肯亞。
散發濃烈香氣的肯亞。
我也莫名其妙的,在短短的交談中,喜歡上了跟肯亞一樣濃烈芬芳的他。
**********
玻璃實在被我反複擦到就像根本不存在那樣完美,我只好開始拖地。
“如果我拿到最佳辨士,我一定在致詞時好好感謝你啰。”
他捧起拿鐵,就像捧著女友的手那般體貼細致,喝著。
“這算什麼好好補償啊?我要你寫三十封可愛的道歉信一一寄給我的同學,解釋你為什麼不能來參加我的同學會。”他女友裝可愛嗔道。
但其實一點都不可愛,這種要求就像辛丑條約一樣糟糕,根本就是想炫耀她有個體貼到家的男友。所以澤于皺起了眉頭。
“拒絕她吧,告訴她這樣很不成熟。”
我心想,用拖把輕輕碰了澤于的鞋子一下,當作是精神上的鼓勵。
“好,但是得等我比賽完了才有時間。”澤于歪著頭想了想,終于開口。
“怎麼可以,道歉信當然要在同學會之前就寄給我的同學啊?你不知道事後道歉一點誠意也沒有嗎?”她女友堅決地搖搖頭。
我一邊拖地一邊快氣炸了,怎麼會有這種野蠻女友?
真是鳳凰叼著喇叭花。
“那好吧,把你高中同學的住址寫在紙上,明天拿給我,我後天就去寄。”
澤于苦笑,笑的很有紳士風度。
我快昏倒。
他們倆後來聊到一年後准備研究所考試的事情,我就沒興趣聽了,在櫃台後心煩意亂背世界地理。
不久,澤于的野蠻女友先走,只見澤于松了一口氣,拿出他那台肥大的筆記型計算機放在小圓桌上,開始打字。
我終于忍不住了。
我沖了一杯肯亞咖啡(這是我沖的最好的咖啡),深呼吸,看了看老板娘。
老板娘正迷上做姜餅屋,只是用眼神示意隨便我怎麼做。
阿不思打了個哈欠,推推紅色膠框眼鏡,她也沒意見。
于是我捧著肯亞咖啡,走到澤于的身邊,有些慌張地坐了下來。
“請你喝的。”我說,小心翼翼將肯亞咖啡推到澤于面前。
“你知道我喜歡喝肯亞?”澤于有些驚訝,但隨即點頭稱謝。
“當然知道,因為你自己一個人來的時候,只會點一杯肯亞,最多再一塊小蛋糕,不記得也記得了。”我盡量笑的溫柔婉約。
澤于拿起馬克杯,笑笑喝著我親手調制的肯亞。
“你真是個觀察敏銳的人。”澤于。
“這應該是誇獎?還是在笑我。”我笑。
“當作聊天的起頭,彼此認識的起點吧。”澤于笑的很從容。
他真是個善于溝通的人,不愧是辯論社的社長。
“那敏銳的你,知道我為什麼每次都要坐在角落嗎?”
澤于拋出一個簡單的問題。
我指著地上,他筆記型計算機的變壓器,笑笑。澤于也笑了。
有時澤于會在店里待上兩、三個小時,手指像彈鋼琴般在鍵盤上飛舞。
他坐在角落,是因為角落的位置底下有個插座可以無限制供電,讓他指舞不停。
“你果然很敏銳。”澤于贊許。
“不,你的問題不需要敏銳的人才能解得出。”我搖頭。
“喔?”澤于。
“只要留一點心就會注意到啊。”我。
“原來如此,你很留心我?”澤于笑。
我的臉大概紅了來,我從手掌的溫度就可以知道。
“真失禮。”我突然變得很有家教。
“對方辯友,我看不出你有任何失禮的地方呢。”他正經八百地說:“在這個充滿商業邏輯的社會里,在一家咖啡店能不被當作一個陌生的消費者,其實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我想起了法蘭克福批判學派的大師馬庫思,寫的“單向度的人”,那是我們三民主義課的課外讀物。
“所以應該輪到我請你一杯咖啡?茶?還是熱白開水?”他笑,笑的很認真。
“那天真的很抱歉,我剛剛上班什麼都還不會,只能讓你喝沒有味道的熱開水。”我吐吐舌頭:“別那麼記恨啊。”
“我才沒有記恨,開水也有口味,熱就是它的味道。”他道謝:
“所以我一定要請你喝杯東西。”
“哪有客人在店里請店員喝東西的道理。”我說,這實在有點無厘頭。
于是他也不堅持了,只是看著我。雖然沒有再多說話,但我卻不覺得尷尬。
“然後呢?”澤于突然笑了出來。
“啊?”我迷惘。
“怎麼會想請我這杯咖啡?”他笑道。
“你不問,我還真的忘了。”我震驚自己的健忘。
“所以我收回我的話,你不是個敏銳的人吶。”他喝了一口咖啡。
“的確不是。”我承認。
“所以然後呢?”他重複。
“對喔。”我再度震驚,于是我站了起來。
“對不起,其實我不該多管閑事,但我實在不明白你的修養怎麼會這麼好,可以容忍這樣的女朋友?她的要求真是太不體貼了。”
我雙手合十,歉然道:“我只是好奇,沒別的意思。”
“你偷聽我們的對話?”澤于眉毛往上隆起,明知故問。
我吐吐舌頭,希望這個表情很可愛,我可是練了很久。
“其實我也不算忍受,我只是懂得稍作變通而已。”澤于賊賊地笑道。
他將筆記型計算機轉過來讓我看,屏幕上面是幾行對不起很抱歉去參加無聊的辯論賽但其實內心絞痛不已難舍萬分之類的話。
原來澤于打算用計算機寫一封信,然後用筆填上不同的名字寄出去也就是了。
“你好奸詐啊。”我說,這倒不失一個好方法。
“也不是,只是跟小彗在一起一年多了,應變之道被訓練的很出色罷了。”
澤于敲敲自己的腦袋,將筆記型計算機轉回去,苦笑:“不過我想我最後還是會被罵得很慘,這只是暫時蒙混過去而已,不過可以清靜幾天,對我來說已經達到目的。”
我點點頭,他女友知道他不是親筆寫道歉信後一定會大發雷霆。
“謝謝你的咖啡,我實在受不了拿鐵太濃的奶味。”澤于喝了一口咖啡。
“那我以後幫你那杯拿鐵的牛奶放少一點。”我說,笑笑站了起來。
轉身就要回到櫃台後。
“等等。”
澤于的聲音突然有些靦腆。
我回過頭。手里的餐盤有些顫抖。
“我想記得請我一杯咖啡的女孩名字,以後才不用稱呼她小姐。”
澤于的眼睛很細很細。
只有當他很高興的時候,他大大的眼睛才會瞇成一條線。
“那個小姐叫思螢,思念的思,螢火蟲的螢。”
我緊張地說。
甚至緊張到忘記笑容。
這是我們第二次對話,雖然愛情還沒開始。
也許以後也不會開始。
但如何沖泡一杯絕好的肯亞咖啡,我永遠不會忘記。
“別發春了。”
自習課,後面的小青拍拍我的腦袋,傳來一張紙條。
小青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過我們跟傳統女校里的好朋友不一樣的是,小青跟我個性都很獨立。
我們上廁所時既不習慣結伴,走路時也不喜歡手勾著手,就連放學也常常各走各的,因為我們都在不同的地方打工。我在咖啡店,小青假冒年齡在金石堂當櫃台。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證明我們都向往成長。
“小青,你說我有沒有機會跟澤于在一起?”我回頭看著小青,傻笑。
“才第二節課,你就開始做白日夢了,你還記得下午要考古文觀止跟中國文化基本教材嗎?”小青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我依舊傻笑,雖然小青說得一點都沒有錯,但只有跟我說過兩次話的澤于依舊盤據在我的腦海中,將課本上的文言文攪得一團亂,變成一只只的蝌蚪。
“不行,這樣下去我只能考上私立大學,我要好好用功,一定要考上交大,這樣才能夠當澤于的學妹。”我自言自語,拿起綠油精狠狠一吸,精神一振。
機會是留給准備好的人。
“話又說回來,思螢,交大可是理科學校耶,你知道念社會組可以考哪些科系嗎?”小青用筆刺我的背,提醒我。
我想了想,對喔,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也許我的潛意識里覺得這輩子開咖啡店很不錯了,但一直沒想到大學里沒有咖啡系這件事。
小青從抽屜里翻出一本厚厚的學校科系簡介,是上個禮拜補習班到學校里發的,我也跟著從抽屜翻出那本簡介,兩個人交頭接耳研究了起來。
“清大的文組科系比較多耶,有經濟系、中文系、外文系”小青看著簡介。
“拒絕,我要念交大。”我直言不諱。
尤其是交大的男女比例是七比一,女生可是相當寶貝的稀有存在,一不小心就會變成系花,這對模樣平凡的我倒是個出線的好機會。
“交大只有兩個系是社會組的,管理科學跟外文,看來你的選擇不多啰。”
小青的指尖順著交大的科系介紹游動,抬起頭來:“外文在讀什麼我知道,但管理科學是在念什麼啊?要算很多數學?用到很多計算機?”
我對英文並不排斥,但要我一鼓作氣念它四年我就沒太大興趣了。
而管理科學四個字既好理解又很難意會,看來需要好好調查一下,好堅定志向。
然而這四個字好象有些熟悉?
我陷入沉思,在腦海里尋找我到底是在哪里聽過管理科學這四個字的。
小青則往前翻讀,停在台大跟政大的章節。
跟大部分的高中生一樣,小青想在大學階段離開家鄉到外地求學,體驗離鄉背井的生活,所以清大、交大、竹師、中華都不在她的考慮范圍內。
我本來也也這樣的念頭,但這輩子能有多少次心跳加速、話都快說不出來的時刻?我沒談過戀愛,但我知道,一個對愛情有信仰的人,應該珍惜每一次心動的時刻,然後勇敢追尋下一次、再下一次、然後再下一次。
澤于。
澤于就是我追求的愛情。
要不然,我不會走進他常常邂逅的“等一個人”。
要不然,他不會早在我之前,就邂逅了“等一個人”里的肯亞。
我們從各自的生命出發,注定要會合在某處。某處也許就是在這里。
所以,我要留在新竹,留在我們相遇的咖啡店,想辦法考進交大。
要不然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
“喂,你又發呆了!”小青用立可白敲我的頭,敲醒了我粉紅色的白日夢。
點我看更多
“我想記得請我一杯咖啡的女孩名字,以後才不用稱呼她小姐。”
澤于的眼睛很細很細。
只有當他很高興的時候,他大大的眼睛才會瞇成一條線。
“那個小姐叫思螢,思念的思,螢火蟲的螢。”
我緊張地說。
甚至緊張到忘記笑容。
這是我們第二次對話,雖然愛情還沒開始。
也許以後也不會開始。
但如何沖泡一杯絕好的肯亞咖啡,我永遠不會忘記。
“別發春了。”
自習課,後面的小青拍拍我的腦袋,傳來一張紙條。
小青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過我們跟傳統女校里的好朋友不一樣的是,小青跟我個性都很獨立。
我們上廁所時既不習慣結伴,走路時也不喜歡手勾著手,就連放學也常常各走各的,因為我們都在不同的地方打工。我在咖啡店,小青假冒年齡在金石堂當櫃台。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證明我們都向往成長。
“小青,你說我有沒有機會跟澤于在一起?”我回頭看著小青,傻笑。
“才第二節課,你就開始做白日夢了,你還記得下午要考古文觀止跟中國文化基本教材嗎?”小青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我依舊傻笑,雖然小青說得一點都沒有錯,但只有跟我說過兩次話的澤于依舊盤據在我的腦海中,將課本上的文言文攪得一團亂,變成一只只的蝌蚪。
“不行,這樣下去我只能考上私立大學,我要好好用功,一定要考上交大,這樣才能夠當澤于的學妹。”我自言自語,拿起綠油精狠狠一吸,精神一振。
機會是留給准備好的人。
“話又說回來,思螢,交大可是理科學校耶,你知道念社會組可以考哪些科系嗎?”小青用筆刺我的背,提醒我。
我想了想,對喔,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也許我的潛意識里覺得這輩子開咖啡店很不錯了,但一直沒想到大學里沒有咖啡系這件事。
小青從抽屜里翻出一本厚厚的學校科系簡介,是上個禮拜補習班到學校里發的,我也跟著從抽屜翻出那本簡介,兩個人交頭接耳研究了起來。
“清大的文組科系比較多耶,有經濟系、中文系、外文系”小青看著簡介。
“拒絕,我要念交大。”我直言不諱。
尤其是交大的男女比例是七比一,女生可是相當寶貝的稀有存在,一不小心就會變成系花,這對模樣平凡的我倒是個出線的好機會。
“交大只有兩個系是社會組的,管理科學跟外文,看來你的選擇不多啰。”
小青的指尖順著交大的科系介紹游動,抬起頭來:“外文在讀什麼我知道,但管理科學是在念什麼啊?要算很多數學?用到很多計算機?”
我對英文並不排斥,但要我一鼓作氣念它四年我就沒太大興趣了。
而管理科學四個字既好理解又很難意會,看來需要好好調查一下,好堅定志向。
然而這四個字好象有些熟悉?
我陷入沉思,在腦海里尋找我到底是在哪里聽過管理科學這四個字的。
小青則往前翻讀,停在台大跟政大的章節。
跟大部分的高中生一樣,小青想在大學階段離開家鄉到外地求學,體驗離鄉背井的生活,所以清大、交大、竹師、中華都不在她的考慮范圍內。
我本來也也這樣的念頭,但這輩子能有多少次心跳加速、話都快說不出來的時刻?我沒談過戀愛,但我知道,一個對愛情有信仰的人,應該珍惜每一次心動的時刻,然後勇敢追尋下一次、再下一次、然後再下一次。
澤于。
澤于就是我追求的愛情。
要不然,我不會走進他常常邂逅的“等一個人”。
要不然,他不會早在我之前,就邂逅了“等一個人”里的肯亞。
我們從各自的生命出發,注定要會合在某處。某處也許就是在這里。
所以,我要留在新竹,留在我們相遇的咖啡店,想辦法考進交大。
要不然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
“喂,你又發呆了!”小青用立可白敲我的頭,敲醒了我粉紅色的白日夢。
點我看更多
等一個人咖啡4-6https://joigerhore45645.blogspot.com/2019/02/blog-post_9.html
等一個人咖啡7-10https://joigerhore45645.blogspot.com/2019/02/blog-post_1.html
等一個人咖啡10終https://joigerhore45645.blogspot.com/2019/02/blog-post_84.html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